啊我是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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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情人

偷偷搬过来…这都鸽快一年了…我忏悔(。

一.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所以难得记住了。”宗像礼司说着,一面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

“所以,梦的内容是什么呢?如果方便说的话,请讲吧。”对面的淡岛小姐回答。

“啊,记得也不很清楚,梦里能看见东京的天空半边是火焰燃烧似的红色,另半边是海一样的蓝色,不是晴天里平静的大海,是暴风雨天的海,波涛汹涌,一座座海浪山般崩塌在巨大且锋利的岩石下。”

“哦?听上去有种洗热水澡时突然就有冷水兜头浇下的感觉。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梦见自己正参加葬礼,具体是谁的葬礼并不知道,不是因为没有记住,只是梦境并未告诉我,毕竟这种事如果梦到的话是不可能轻易忘记的。我梦见自己正参加葬礼,我在给某个未知的人献悼词,我看见自己说了很多,但确切听到声音的,只有自己念《葬礼蓝调》的那一段。念到‘你曾是我的东西南北’那一句,我居然忍不住哧哧笑了,真是失态。”

“为什么会笑呢?”

“梦里笑的时候,脑子里在想‘这诗和那个人和我还真是没一丁点搭调的感觉’,想不通,既然觉着这诗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念它呢?”

“因为是梦吧,梦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淡岛不愧为精英,在听宗像讲述他的梦时,手头工作未曾放松,回答也干练利落。宗像继续在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里说下去:

“虽然我也不相信梦是预示某件要事或者某个重大时刻的奇妙力量,但一想到那片红蓝交接、没有一块云团的天空和放了一束火鹦鹉的晶黑色棺椁,我有种预感……”

“预感什么?”

“不清楚,仅仅是预感,纯粹的预感,不预兆到任何事物的预感。”宗像喝了口咖啡,“啊,太苦了,淡岛小姐,有牛奶吗?”

“牛奶的话,可以去善条先生那边问问。”

“算了,善条先生最近好像不大待见我,我去便利店一趟。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请给我带一份海鲜味杯面,多谢了。”


十二月下旬,天气冷的一塌糊涂。宗像抬头看橱窗玻璃一样坚硬冰冷的天空,观察云团以何种形状黏腻在一起,风又如何像剥离连体婴儿般割离大朵云块。

红灯跳到绿灯,宗像迅速回过神,径直朝街对面的便利店走去。拿了一盒低脂牛奶和一份杯面,他在冷藏柜前驻足几秒,思考是否有其它需要的。切成片的水果和完整的香蕉、葡萄等水果分装在泡沫塑料盒里,透过保鲜膜闪烁着一层油腻腻的光,挺像商店橱窗里的假模。宗像买了一份苹果和一支低糖沙拉酱,想着下班回家后可以搭配牛油果和水煮过的水芹拌一碗蔬果沙拉做晚餐。结算的时候,他突然又后悔了,这种沙拉光想着就令人反胃,八成好吃不到哪里去。


回办公室重新冲了杯速溶咖啡再加牛奶,然后在电脑前坐着,一面坦然接受屏幕辐射一面等着城市被红色的落日侵蚀,一天就很普通的过去了。回家路上,和淡岛在电车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淡岛说起“一个人住其实挺好,当今年轻人较之谈恋爱不都热衷当单身贵族嘛,也只有小学到高中会有去恋爱的兴致”,宗像笑了一声,然后问这位年轻OL,是否有和同居的那位吧台男结婚的打算。

“你说结婚?不可能的,维持现在的关系就很好,我们双方其实都不想花更多时间去增进感情。啊,不过结婚倒也不一定需要爱情这种东西,双方利害关系一致也可以结婚。”

“可别和吧台男分手了啊,所谓单身贵族也不好过,没有年轻人里传的那么时尚、有趣。即便是单身贵族,本质上不过是为房租和便利店的炸鸡块盒饭挣扎的普通成年人。”

“宗像先生也是如此吗?”

“差不多,总比刚毕业的、对生活热血沸腾的大学生好些,能够心平气和地扮演社畜角色。”

“会有希望有人陪伴的时候吗?”

“目前没有。”

“即便有,这种感觉宗像先生也不一定会意识到,您在这方面一向挺迟钝。”

 

下了电车,两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宗像回到位于高级小区的十一楼寓所里,拌了一大碗味道一言难尽的蔬果沙拉,吃下四分之一碗后起身拆了一包咖啡豆。一面磨着咖啡豆一面听温吞吞的爵士乐,宗像停下手头的事抬头看向夜空,钴蓝色和混杂着铅灰色块的绯红色相互交融,飞机像坠入大气层时熊熊燃烧的陨石,闪耀着从天际划过。

电视里正播放临近圣诞节商场促销广告,宗像翻看下空荡荡的冰箱和食品柜,想着要不去附近超市采购些蔬果、面食和调味料。

囫囵往脖子上绕两圈围巾,宗像下楼去了超市。半小时后,他抱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在居酒屋的角落里坐下。

“要点什么?”居酒屋里的男人问宗像。

宗像瞥一眼男人,看样子是新来的,头巾松松垮垮地扎在后脑勺,眼神冷漠、倦怠,眼皮死气沉沉地半垂下,像是十几年没有睡醒过。

“请给我一瓶清酒和一碟烤鳗鱼,多谢了。”

“不要点别的吗?”

“嗯……那就再要一份芝士年糕和一个温泉蛋。”

“我们店里,温泉蛋只在拉面里有。”

“……请上一份海鲜拉面加温泉蛋。”

“请稍等。”

头巾男很快把宗像的那份端去,宗像吃的不多,酒只喝了三分之一,年糕和鳗鱼各吃掉一半,拉面也仅吃了里面的温泉蛋和虾。结账离开时,头巾男随口说:“这位客人,吃不完就不要点那么多嘛。”

“看你一脸‘不点多点些东西就把你赶出去’的表情,突然觉得你怪惨兮兮的;再说了,明明是你在旁边一个劲问‘不要点别的吗’。这家店的生意本来就没多景气吧,不少服务生都从这里辞职了,这次雇佣的员工又像个般若,这家居酒屋离关门应该不远了。”

“……您是话痨吗。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我惨兮兮的呢?”

“感觉你就像一条厌烦了活在水里的金鱼。”

“听上去好恶心。”头巾男眯起眼睛。

“我叫宗像,宗像礼司。”

“指不定明天早上居酒屋老板就把我这个凶神辞退了,没必要互相认识吧。”

“啊,我也是难得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兴趣。真是遗憾,真的没可能认识您吗?”宗像推了下眼镜,头巾男盯着宗像反光的眼镜片猛翻白眼。

“周防尊。你大概也记不了几天吧。”

“啊啊,别这么无情嘛。”宗像笑了。


出了居酒屋一直走到公寓门口,一阵强风呼啦啦灌进脖子,宗像打了个哆嗦,想起自己之前把围巾摘下忘店里了。第二天一早顺路去居酒屋里,不抱希望的问店主昨晚有没有看见一条落在角落位置的纯灰色围巾,店主说:“围巾吗?确实有一条,不过被负责点餐和端盘子的店员带回家了,说是和丢了这条围巾的客人认识,有空给他送去。”

“啊,是周防捡到了吗。说起来,今天是星期五吧,他没来上班吗?”宗像扫一眼店内,没看见头巾男懒散的背影。

“那家伙今天一大早突然发短信说感冒了,请了一天假,总之相当随心所欲,真让人伤脑筋。”

道过谢,宗像转身朝电车站方向走。路过一家音像店,店里在放西城秀树的歌,宗像想起,昨天居酒屋里的背景音乐也是这首。他看一眼手机屏幕,显示时间为七点,时间绰绰有余,便走进音像店内。

想着要买数字专辑还是黑胶唱片,宗像在物架间来回走。手指碰到“石玫瑰”的唱片,旁边有人说:“没想到,宗像先生听歌品位还不坏。”

宗像抬头致以礼貌性的笑:“早上好,周防。听居酒屋的老板说你情病假了,不在家休息却来音像店消磨时间吗。”

“感冒而已,毕竟不像你,我不喜欢到冬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拼命穿衣服,傻里傻气的。”

“我也就穿两件而已,”宗像推了下眼镜,“身体还好吗,T恤潮男。”

“挺好的,多谢关心了。”

“去走走吗,就在对面公园,或者去天桥站着吹风聊天也可以,你大概不喜欢在咖啡店坐着。”

“你在邀请我?我确实不喜欢咖啡店,不过快餐厅或者酒吧是可以的。去公园感觉像偷偷谈恋爱的男高中生,天桥的话,有点像电视剧里恋人在摊牌说分手。”

“……去酒吧吗,我姑且知道几家不错的。”

“你认真的吗,一副精英扮相的家伙,不去老老实实蹲办公室,当心被社长炒了。”

“你才是吧,胡扯个理由,说旷工就旷工,明明是快被房东赶出公寓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我拖欠房租,跟踪我吗?这可不大尊重人呢,宗像。”

“话说在前头,我对你没那方面兴趣,别多想了。”

“啊啊,没兴趣还跟我搭话,口嫌体正直的家伙我最看不爽了。说起来,昨天才说过‘难得对陌生人产生兴趣’吧,这么快就忘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周防尊。你这种人就很不可爱,讨嫌的家伙。别说得我强行要跟你谈恋爱一样好吗。”

宗像带周防走到一处叫Oasis的酒吧,两人各一小瓶小麦啤酒,并排坐在吧台边喝酒,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

“你是不是真挺讨厌我的,有必要隔开我两个人的距离吗。”宗像问周防。

“对啊,不早说了嘛,我不喜欢你。”

“没感觉这样坐着聊天有点傻吗,像一对闹别扭的漫才搭档。”

“所以什么时候我能回去。”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周防尊,如果你想回家,你大可一开始就拒绝我的邀请。不要一脸被逼迫的表情了,想走就走,我无所谓。”

“你这样,不去工作也没关系吗。”

“等会儿说有急事,请个假就行。”

“那我先走了,再见。”周防尊站起来,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身要走,面前玻璃马克杯里的啤酒剩余一半。

“周防,拿走客人围巾不还可是偷窃罪哦。”

“你果然很讨厌啊,都能想象你推眼镜的样子了。”周防耸了耸肩,“今晚去下居酒屋,我把围巾还你,昨天晚上戴了下,冷冰冰的,还扎人。”

“想要围巾的话,去商场买不就好了,这点费用总归负担得起吧。”

“我没有戴过围巾,今后也用不到。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去捡你的围巾,总之,等反应过来,已经裹着围巾走到家门口了。”

“你有偷窃癖吗?”

“虽然有在看守所里蹲过,但不是因为偷窃,是托各种街头混混的福,和菜鸟打架挺没意思,和你聊天同样无趣。”

“既然没有偷窃癖,为什么戴了我的围巾回家呢?”

“因为对你有意思,这下满意了?”

宗像一时语塞,有种智熄的感觉。

“宗像,我们一定要像濑户和内海坐在石阶上看河晒太阳聊天那样坐吧台前喝酒聊骚吗。”周防说,“对我这样三十多岁仍旧一事无成的废柴成年人而言,蹲在河边石滩上发呆消磨时间,远比与你这样的办公室精英喝啤酒扯淡有趣。”

“你不喜欢聊天吗?”

“喜欢,但不是和你。”

“那你想怎样?俩人一起去草地上抱在一块滚得满身臭汗如何?”

“你是邀请我去打美式橄榄还是去踢球?或者你是在讲荤段子?”

“……打个比方而已。”

  

周防尊最后还是走了,宗像一个人在酒吧里坐了半天,下午还是回办公室给社长打杂了。

淡岛说话很犀利,她说“宗像先生,感觉你身上有烟味,您之前不是戒烟了吗”的时候,宗像顺手从邻座同事的桌上捞起一瓶空气清新剂绕自己周边喷。都是周防那个混蛋烟民的错。

“感觉宗像先生今天很开心啊。”淡岛说。

“可能是因为上午碰到个有意思的笨蛋。”

“最近认识的朋友吗?”

“算不上朋友,在居酒屋里认识的。”

“夜晚的居酒屋是寂寞鬼聚集的天堂了,用勺子捣鼓蛋包饭或咖喱饭总比回家快乐。”

“嘛,下班回家的社畜总是很孤独很可怜的。”

  

宗像按照约定的那样,晚上工作结束后去了周防所在的居酒屋。

“周防,我的围巾还记得吧。”周防给宗像端来一碗豚骨拉面的时候,宗像问他。

“啊,忘记了。”男人舒展肩胛骨,伸手挠了下乱糟糟的头发。

“算了,也没指望你记着。”宗像耸肩,“你故意偷我围巾不还,是想让我像科学家研究动物行为那样研究你吗?”

“别自作多情了,我对你没意思。”

“所以我才感觉你奇怪。”

“那你就当是我喜欢你,试图引起你注意跟你搭话好了。”

“总感觉你一脸不屑地说了什么真心话。”

宗像一直坐到周防打工结束,问他要不要去街边小店买一份章鱼烧。

“为什么要去街头,这里就有啊。”周防说。

“散步有益健康。”

“那要看和谁一起。”

“……”

“想吃什么口味的章鱼烧?”

“店主都说今天停止营业了,原则上我应该离开了。”

“我也希望你遵循你的原则。”

“真冷淡啊,周防。”宗像推了推眼镜,“我偶尔也会好奇,打破原则后我还剩下什么,还能拥有什么。周防,麻烦给我一份芥末味章鱼烧。”

店主人面善心也善,把店门备用钥匙留给周防后自己就走了。宗像说,周防,你是平时装乖乖男久了吗,店主这么信任你。周防说,其实老头子就住楼上,一直是一个人,今天他要去附近一处澡堂泡澡,大概两小时后回来。“宗像,你有两小时废话时间,请随意。”

居酒屋里还在放西城秀树的歌,宗像说:“周防,你有过恋爱经历吗?”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偶尔和同事聊起这个问题,对方是恋爱不结婚主义,真好啊。”

“没看出来,你也会关心这类事。”

“我好歹也是个人吧。”

“不,你就是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混蛋。”

“啊,有清酒吗,不食人间烟火的混蛋今天碰巧有兴致喝酒。”

“真担心你会从衣冠禽兽喝成飞禽走兽。”

“你小子说话真不中听。”

周防把一只猪口杯放在宗像面前。“奈良产的花巴清酒,相当于口嚼清酒。”

“啊啊,口嚼清酒啊,从来没有尝试过呢。即便是出自处/女口中,喝下混有他人唾液的东西总归让我不大舒服。而且,所谓处/女情结真是令人不爽啊。”

“花巴清酒的酿造原理和口嚼清酒差不多,只是用其它化学物质替代唾液而已。虽然酒里没有混入唾液,你看着我的脸喝酒也只会有喝蜡油的感觉。”

“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周防君,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倒觉得自己挺招人厌的,你也一样,宗像。”

“都是在泥泞不堪的地方活着,每天都伤痕累累,最终像受伤的水牛死在迁徙途中那样死在半路。东京就是非洲大草原啊。”

“先不说我,你到底哪里伤痕累累了……我都能想象你每天衣着光鲜对着镜子顾影自怜的搞笑样子了。”

“说白了,除去不用考虑房租,我和你也没什么区别。”

“别一副对我很了解的样子。”周防咬断一根叉章鱼烧的牙签,一脸凶相地看着宗像,“你这家伙,就是这点让人不爽,高高在上的样子,自以为是地对他人评头论足。”

“抱歉,不过你确实有拖欠房租吧,都欠有几万日元了。”

“所以说,你到底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上次在酒吧没有追问你,这回不解释清楚,可别指望回你的高级公寓时身上不带些伤。”

“因为你的房东先生碰巧是我一朋友,那人是开酒吧的,上个星期六他还跟我说起,有一姓周防的租户欠了几万日元房租。世界很小,是不是?”

“你最好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很遗憾,我正巧知道。在你租住那里之前,我和那位朋友经常在那儿小聚,去年还一起看了红白。”

吃掉最后一个章鱼烧,周防说:“别让我哪天开门时发现你站在我家门口对我笑,然后说早上好。”

“我也没那么喜欢自讨没趣,周防。说起来,你的房东先生经常跟我提到你,昨天晚上还发Line说,那个姓周防的人五天没回他的催缴房租短信,打去的电话一律不接,‘我还以为他死掉了啊’,那个人这么跟我说。”

“那样最好,就当我死了。”

“我朋友说,他一边胡思乱想,周防是因为压力过大而奔溃自/杀,还是肚子饿扁神智不清,走在街上闯红灯被撞飞进了医院,一边跑去了你家。”

“算私闯民宅吧。”周防咬着鱿鱼丝说。

“我朋友说,发现你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时,他居然挺感动。‘真羡慕那家伙,欠了一屁股房租还能理直气壮地睡在我家的真皮沙发上,我上一次睡那么好应该是在高中数学课上’,他这么跟我感慨。他好像挺喜欢你的,说如果是其他人拖欠房租,绝对会把对方扫地出门。”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为答谢你朋友的慷慨大度,明天一早就去缴纳房租?”

“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又是一副‘我了解你’的样子,真恶心啊,宗像。”

“啊啊,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否了解你呢,毕竟周防你也不了解我。”

* * *

两年前,九月下旬,东京热得出奇。马路上私家车和巴士来来往往,尘土飘飘忽忽进了鼻腔附在鼻腔黏膜上,宗像感觉呼吸没有往常那么顺畅。

宗像走在树荫里,偶尔有强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像灼烧过的针一样扎在裸露的皮肤上。下水道边有一团粉色冰激凌,应该是草莓味,宗像猜测是某个小孩在舔甜筒时弄掉的。冰激凌化了大半,剩余部分像某种小型鸟类的心脏,亮晶晶软乎乎的。有流浪狗跑来舔食未融化的冰激凌,脚掌上的肉垫因为沾上半干的冰激凌,走路时发出很可爱的啪嗒啪嗒声。

对流浪狗而言,滚烫水泥路上的一滩甜水就是沙漠里的绿洲,东京的工薪族每天消费的冰拿铁、冰啤酒却作为一小片绿洲,把工薪族们束缚在沙漠里。

真可悲啊,宗像扶了下眼镜。他加快步子走去电车站,希望电车里的冷气吹干被汗水润湿的衬衫。

路过一小块供小孩玩乐的场地,宗像看见一个男人很丧地坐在秋千上,弯腰低头抽烟。男人穿一件白T,衣服上有血迹,多处被利物割裂开,隐约可见结痂的暗红色血块。

宗像突然觉得男人挺可怜的。去十米开外的自动贩卖机买了冰矿泉水,并发Line给淡岛,拜托她先替自己接手半天的工作,随后折回去了男人那边。

“给。”宗像把矿泉水递给男人。

“……你谁。”男人并不领情,低头盯着烟头的橘色火光。

“不想喝水吗。”宗像把水放在男人旁边。

男人抓过矿泉水瓶,拧开瓶盖把水哗啦啦全部倒在泥地上。地面被太阳烤得皲裂,焦黄的枯草在裂缝里奄奄一息地活着。男人倾倒的冰水像创世纪的洪水,浇溉了这一小片旱土。

“喂喂,不想要就还给我啦,不至于倒掉吧。”宗像一脸无奈,“把他人的好意当垃圾丢弃,你是怎么活下去的?好歹是个社会性动物,偶尔也学着说‘谢谢’吧。”

“道谢后把你的好意扔掉,你会开心点吗。”男人把烟戳在手掌上捻灭,“至于我,也没有悲惨到非得靠这瓶矿泉水续命。在沙漠里挣扎久的人,看见东京狭窄下水道里的脏水都说是大运河,真叫人恶心。”

“……你是被文豪附体吗?像阿绿被夏目漱石附身一样。”

男人站起身,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你是上班族吧,今天星期四,迟到可不好。要在泡沫经济时期,你早被炒了。”

“承蒙您关心了,碰巧我今天不算忙。”

“那也请不要缠着我。”男人慢慢吞吞走了。宗像往反方向走去,突然想起忘记问男人的名字和那些伤口的由来。不过八成是打架斗殴来的,宗像推测,所谓“错乱的一代”。

这是宗像第一次碰见周防,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但男人困兽般疲倦、冷酷的眼神偶尔会闪现在宗像的梦里,像熊熊燃烧的陨石,炽热而孤独。


……

“宗像,你也会走神?”周防说。

“我在想,以前看见过一个男人,他和你很像。”

“不如把和我扯淡的时间用在找那个人上,好让我日后活得轻松些。”

“既然已经碰上周防你了,我为什么还要花力气去找你的替身。”宗像微笑,“说起来,你现在还和街头暴力集团的小跟班干架吗。”

“只要他们不来挑事。”

“啊啊,都是群没什么道德观念的家伙。”

“所谓道德什么的,说穿了,不过只是掌权人为了维持秩序和保护自己才编派出来的东西而已。”①周防用食指沾了些大麦茶,在桌子上比划,“你看上去很喜欢管闲事,也热衷在别人的生活里横插一脚。”

宗像低头看周防在桌上写的字,“白痴。”宗像念出声,笑着把一汪圆滚滚的水渍抹开,划出一道箭头,径直指向周防。


①出自寺山修司的《丢掉书本上街去》

阿绿被夏目漱石附体的梗出自宫藤官九郎编的电视剧《吾辈是主妇》

错乱的一代,是真利子哲也导演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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